惡之大罪 涅墨西斯的槍口 二 森林的記憶 第八段
◆ ◆ ◆
這片森林有時會發生不可思議的事。
我小的時候迷路，橡子像是在為我指路一樣，一個一個掉下來，我撿著撿著就到家了。另一次，我從很高的樹上掉下來的時候，就剛剛好掉在落葉堆上，一點傷都沒有。
這些全部都可以說是偶然就了事了。但是我有時候還是會覺得這片森林「有自己的意識」。
——而現在那股意識就在家中直接跟我對話。
透過吉茲先生撿到的這個人偶。
〈——請快點逃出這片森林〉
我第一個反應不是驚訝也不是恐懼，我反而是問了人偶……不對，問了「森林的意識」。
「為什麼我要逃？」
〈有一群想要抓妳的人，他們現在就在這座森林裡〉
如果這句話屬實，那麼那群傢伙一定是警察。
半年前鐵達尼斯號的那場事故——他們終於循跡發現我是犯人了吧。
坎迪說過他會給世界警察壓力，叫他們不要碰這個案子。我也期待過弗里吉斯財閥的幹部會有這種能耐。
不過就算是弗里吉斯的人，要完全壓住看起來還是有難度。
「可是……為什麼祢要包庇我呢？」
嚴格來講，我不知道那個「祢」究竟是誰。我沒問，對方也沒有說。
即使如此，我還是憑直覺認為現在跟我講話的就是「森林的意識」。或者……也有可能是艾爾德教派稱作「大地神」的人物。
「森林的意識」沒有回答我的問題，反而說道。
〈記住。這個世界上有妳看不見的事物會試圖守護妳。無論是在森林裡……或是在地底下〉
「？」
〈沒有時間繼續細說了。我只能拖住入侵者一段時間……但還是有極限的。來——快走〉
「——謝謝」
我馬上開始準備離開家裡。
我沒有什麼不得不帶走的行李。
〈還有一件，算是順帶一提的事〉
準備途中，人偶又說起話來。
〈如果在妳的人生中——要是遇到一個叫做『利奇』的人的話……請妳好好提防他〉
「『利奇』？ 他是壞人嗎？」
〈雖然不能一口咬定……但可以說他是這個世界上，其中一個異質的人物。他有許多令人不解的行為。〉
「是喔……我是摸不太清頭緒，但好，我會注意一下」
比起這件事，逃出警察手中比較優先。
整理好之後，我奔出家門。我有那麼一瞬間猶豫了一下是不是拿著人偶比較好，但那原本就不是我的東西。而且，行李能少一點是一點。
我避開鋪好的路，決定走西邊。要出森林的話這樣最快。
（……啊。還有吉茲先生，怎麼辦才好）
他現在在洞穴的地底湖。
（我是不覺得警察會連章魚都抓啦……）
不過事實上，吉茲先生還是讓鐵達尼斯號沉船的正犯。就怕有個萬一。
我改了一下目的地，決定在出森林前繞去隱士的洞窟。
……選錯了。
在到洞窟之前，我就正好撞見來抓我的人了。
對方是——黑皮膚的男人，和白頭髮的女人，總共兩個人。
兩個人都拿著手槍。
「——在這！ 『魔獸師』在這！」
男人叫道。魔獸師——同伴都是這樣稱呼我的，像我的小名一樣。我對吉茲先生被亂叫魔獸這件事多少有些抗拒，但總比叫「章魚師」還要好，所以我就接受這個稱呼了。
跟我想的不一樣，他們身上不是世界警察的制服。
我該把這件事看成是好的嗎？當然他們也有可能是米達斯的殘黨，或者是坎迪背叛我了。
無論如何，我只有一個選擇……不擇手段都要逃出他們手中！
不過——。
（太快了吧……！）
我對森林裡的追逐戰很有自信。畢竟我打從出生開始就住在這了嘛。
但是，那個男的雖然還好……那個白髮女人根本不把雜亂無章的樹木當一回事，直衝著我追過來。
她很難甩掉。雪上加霜的是，我跟對方不一樣，我沒有武器。要是跟她正面對決，我一定沒有勝算。
反制的手段——我有從尼克萊那學過一點魔法，但我不覺得能在現在這個情況派上用場。我能做到的頂多就是做出拇指大的冰塊而已。區區一個冰塊，丟向對手是能幹嘛？
這樣果然……只能拜託吉茲先生了。
幸好洞窟就在眼前，只要我能跑到那裡面，情勢就能完全反過來。尼克萊不知道在不在，他應該也會幫我才對。
「我才不會讓妳逃！」
女人開槍射過來。
現在可是在森林裡，而且雙方都在跑動，但她的狙擊還是極為精確，子彈擦過我的臉龐。
我忍住恐懼，不停下腳步，繼續奔跑。
「喂，白，別殺了她！ 我們要活捉她！」
「我知道……她逃進洞窟了！」
我聽著背後傳來的聲音飛奔進洞窟。
洞窟裡只有一條死路。現在進了這裡基本上就不能繼續逃跑了。
「吉茲先生！」
我邊跑邊喊我的搭檔。這樣他應該會聽得到。
我以為馬上就能跟他碰面了，但遲遲不見他的蹤影。
我就這樣跑進地底湖了。
——總感覺比平常還要冷。
「喔，是涅墨西斯啊……怎麼啦？ 這麼慌張」
在見到吉茲先生之前，我反而是先碰到尼克萊。
「尼克萊。拜託讓我躲在這裡！ 有人在追我！」
「……嗯，原來是這麼回事」
尼克萊冷靜答道。
「是誰在追妳呀？」
「我不知道！ 不是警察就是——」
「好了好了，總之先見面再講嘛」
「不是，你沒搞清楚狀況，我是要找地方躲——」
「這座洞窟可沒這種地方」
尼克萊說得對。我也不是來這裡乾躲著的。
「吉茲先生！ 你在哪！？ 不要再睡了趕快起來！」
我對著湖大喊道。
……這時我才終於發現異狀。
「這是……怎樣」
吉茲先生沒出現是理所當然的。
因為湖水結凍了。
現在還不是冬天。不對，就算是在寒冬，我也沒看這座湖結冰過。
——是有人故意讓它結冰的。
能做到這種事的……在我認知裡面，只有一個人。
「尼克萊，這到底是——」
在我發問完之前，追兵趕到了。
「找到了！ 在這裡，布魯諾！」
女人舉著槍，打頭陣走向這邊。接著，男人也趕來將槍舉好。
……但是那個男人比起看到我，看到我身邊的尼克萊更讓他驚訝。
「！？ 你是——」
「……嗯？ 看看是誰來了。這不是布魯諾＝傑洛嗎？上次見是洛基的裁判以來了吧」
看來兩個人認識。
尼克萊就算對方持槍也毫不畏懼，大剌剌接近對方。
「既然你會來這裡，就代表要抓她的是PN……不對，是迦列里安吧」
「不太對。他跟這件事沒有關係。是我們PN獨自搜查，發現那個『魔獸師』很可疑……沒想到你才是幕後黑手」
那個叫布魯諾的男人說道，尼克萊淺笑搖頭。
「——唉，你是不是誤會了些什麼？ 鐵達尼斯那件事跟我沒關係」
「那你倒是說看看為什麼『魔獸師』會逃來這裡？」
「我怎麼可能知道？雖然我們都住在同一座森林裡，還是有點頭之交的……但我和她才不是什麼同夥」
……什麼？
你在說什麼？ 尼克萊。
的確，尼克萊沒有說謊。米達斯和鐵達尼斯號跟他無關，我和他也沒有血緣關係。單純只有點頭之交這件事，也是事實。
不過，就算這樣，我也還是相信他會守護我。
「尼克萊……」
我叫他，他就轉過身來。
臉龐少了平常的溫柔笑容。
「……涅墨西斯，要是妳做了什麼壞事，就一定要付出一些代價」
「怎麼會——」
「我呀，以前——工作是裁量別人的罪過。我容不了自己藏匿犯罪者」
布魯諾在一旁聽，嗤之以鼻說道。
「哼，你先秤秤自己幾斤幾兩再講這種話吧。 漢馬……跟你說的話完全相反的勾當，你以前不是做過一堆嗎？」
「正是因為如此，布魯諾。我辭去暗星廳首長的職位後已經快十五年了。也許你不願意相信我，但這些年來我的想法變了」
「……你還是一樣被世界警察通緝。涉嫌違反『魔術特例法』」
「這我當然知道。那——你要逮捕我嗎？」
「PN不是世界警察。我們對魔術特例法本身是持反對立場的。……而且，要是你跟世界警察說的一樣，是『艾爾露卡』的弟子的話——我們就又多了一個無法逮捕你的理由」
「……哼哼，真是諷刺。你一直以來不知道看過多少次魔法，卻站在否定立場」
布魯諾將手槍對準尼克萊。
「——我們要把『魔獸師』帶走。要是你不妨礙我們的話……就饒你一命」
「我可沒意見，你們想幹嘛就幹嘛——我順便施捨給你們好情報」
尼克萊從懷中取出一張紙，遞給布魯諾。
「這是？」
「宙斯祕密基地的地圖。這是她以前忘在這邊的。有這個的話，逮捕他們也會比較輕鬆吧？」
「……感謝協助」
我這時懂了。
尼克萊在我逃進這邊之前——就決定要出賣我了。
所以他才會凍住地底湖……吉茲先生被凍在水中，根本不可能還活著。
「你這個背叛者！」
我對尼克萊叫喊——趁機逃到洞窟入口。
——但是馬上就絆到腳跌倒了。
「啊！」
不知不覺間，我的雙腳上多了一對冰腳鐐。
「背叛者……。妳這就錯了，涅墨西斯。最先背叛的——可是妳啊」
「到底在說什麼……沒頭沒尾的」
「要是妳能好好長大，我還願意好好守護你成長的。結果妳還是引起那樣的事故……果然是那個人的女兒」
「那個人……你在說媽媽嗎？ 你倒是說說看媽媽怎麼了！？」
「你的母親是一位偉大的人——所以現在的我才無法接受」
尼克萊給了布魯諾一個眼神。
「好了，可以帶走她了」
「……好」
布魯諾走過來，跟女人一起把身體抬起，這次不是冰，我被套上了貨真價實的手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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